解密《无人区》：魔鬼城的人性实验
2009年，筹备《无人区》时，宁浩想做些“不只为了市场”的东西，徐峥还没拍《泰囧》，黄渤尚不是新一代喜剧之王。”在一些传闻中，宁浩在杀青后又带着徐峥和余男杀进大漠，重拍，修改，等待。
《无人区》的采访和拍照，都安排在拍新戏的间隙，黄渤张罗来了剧组的灯光，宁浩调来了摄影机的轨道车，众人合力，帮我们完成了封面图。
很多人都觉得这片子肯定没戏了。4 年中，《无人区》只被公开谈论过一次。2010 年底，有人写了篇博客，说活跃在“无人区”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。但很快，这篇博客被删除。现在《外滩画报》的记者再次问宁浩对这种“没有一个好人”的说法有什么态度时，宁浩迅速回答：“没什么态度。”
2009年，筹备《无人区》时，宁浩想做些“不只为了市场”的东西，徐峥还没拍《泰囧》，黄渤尚不是新一代喜剧之王。一个意气风发的导演，带着几个意气风发的演员，在哈密大漠魔鬼城，做了一场浪漫的梦。
10 月，宁浩接到了通知，4 年前就拍完的《无人区》，可以上映了。
那时，他已经在筹备新片《无耻假期》(原名为《玩命邂逅》)，男主角依然是《无人区》的黄渤和徐峥。
收到通知的当天，宁浩开了瓶红酒，兄弟几个为《无人区》碰了碰杯。这四年的滋味如鲠在喉。已经发誓戒酒的宁浩有些感慨：“得把这张通知书裱起来，它太有意义了。”随后，来不及兴奋，宁浩一边扎进新片的外景地开拍，一边做《无人区》最后的剪辑。
2009年，筹备《无人区》时，宁浩想做些“不只为了市场”的东西，徐峥还没拍《泰囧》，黄渤尚不是新一代喜剧之王。”在一些传闻中，宁浩在杀青后又带着徐峥和余男杀进大漠，重拍，修改，等待。
《无人区》主创宁浩、徐峥与黄渤在新片《无耻假期》中继续合作，图为三人在新片的外景地——张家界天门山狐仙剧场。
因为过审太突然，《无人区》几乎没时间宣传。《外滩画报》记者到宁浩新片的外景地——张家界天门山狐仙剧场探班。
探班期间，剧组每天拍的都是大夜戏，从晚上六点拍到早晨六点。工作人员说，来张家界拍了好多天戏，都快回去了，却连天门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。
只有一次日夜戏颠倒，给演员一天时间倒时差。当天下午，主演徐峥、黄渤等一行人进山玩了半天，宁浩没去，一个人在房间里写剧本。黄渤说宁浩经常这样，大家说一起吃个饭、喝个酒，宁浩很少参加。“一问就是，我得回去写剧本。你说他疯了吧？”黄渤用他惯有的口吻开着玩笑。
有天，戏是一场大排档的夜戏，据说周围已经有小商小贩推着车混进片场。宁浩指着一个小摊儿说：“你尝尝那个玉米，特好吃，已经从 3 块钱一个涨到 10 块钱两个了。”宁浩人很随和，身上有一种世俗和朴实的平衡感。
2009年，筹备《无人区》时，宁浩想做些“不只为了市场”的东西，徐峥还没拍《泰囧》，黄渤尚不是新一代喜剧之王。”在一些传闻中，宁浩在杀青后又带着徐峥和余男杀进大漠，重拍，修改，等待。
《无人区》剧照。在《无人区》筹备的 2009 年，徐峥还没拍《泰囧》，黄渤尚不是新一代喜剧之王。
不能等的宁浩
宁浩说他有个毛病，什么事儿都不能等。
因为“不能等”，他经常用一种短跑选手的速度跑一场马拉松。从 2003 年的作业长片《星期四，星期三》算起，他在10年内拍了7套电影。“套”是宁浩形容电影时常用的量词，在北方，这词通常用来形容煎饼果子。“拍电影就是一个手艺活儿，我是职业导演，得挣钱养家。”
“干活儿”是宁浩经常强调的职业属性。
也因为不能等，宁浩错过了一些机会。拍《疯狂的石头》时，宁浩是谁？电影圈没人知道。他此前拍过的三部电影只在几个电影节走了一圈，无一上映。2005 年，宁浩拍了上百支音乐录影带的 MV，凭借“活儿好、手快、点子多”成为业界的一个小腕儿。
但也仅此而已。《疯狂的石头》是宁浩第一次起用职业演员，制片人好不容易请来了孙红雷，孙红雷知道剧组没钱，他只说了一个要求——得等他两个月。宁浩一听就把孙红雷回绝了。制片人觉得宁浩疯了，孙红雷答应出演基本上这戏就有上映的可能。可宁浩说他不能等。
最终，《石头》里工厂保安的角色成就了郭涛。拍片期间，郭涛的儿子出世，他给儿子取的小名就叫石头。现在这个“小石头”成为全国最受瞩目的星二代之一，当然，那是另一个故事。
在拍《无人区》之前，宁浩的“伯乐”刘德华有意出演。但因为档期要等很久，宁浩也把刘德华谢绝了。制片人又疯了。在《无人区》筹备的 2009 年，徐峥还没拍《泰囧》，黄渤尚不是新一代喜剧之王，而刘德华则意味着绝对的票房号召力。“我可能不是那种成熟的导演。我就像个小男孩，比较任性，还是由我的节奏去走。”宁浩说，其实骨子里票房对他来说只具备一种游戏价值。而在“拍电影”这个游戏中，他最大的价值是“梳理我对世界的思考”。
宁浩说他是那种人，拍电影头十分钟如果摆不明白，后面可能都有问题。他画画时，如果起稿起得不好，后面就不画了，重来。哪怕是打麻将，抓一手烂牌直接就放弃了。“一定要有一手好牌，然后胡把大的。”
对于 2009 年的宁浩来说，《无人区》是个他等了很久的好牌。但这把牌他却打得异常艰难。
最不愿意等待的宁浩，为《无人区》的上映等了 4 年。4 年内，轰轰烈烈的《无人区》有 6 次被传要上映，每次都无疾而终，在“能上”“修改”和“不能上”之间来回波动，连本片的女一号余男都说对这一次次“狼来了”已经麻木。宁浩更是三缄其口，统一回复：“不知道，不了解，没听说。”
在一些传闻中，宁浩在杀青后又带着徐峥和余男杀进大漠，重拍，修改，等待。
“好像你抓到了一手好牌，但阴差阳错‘诈和’了，你都把牌推了，又让你一个一个立起来，重新改，重新打？”记者问。
宁浩想了想说：“有点这个意思，打着打着那边说别玩了，换桌儿了。”
“这种肆意可能再不会有了”
黄渤对《外滩画报》说，人最舒服的状态是“在半山腰”，因为“往后看有成绩，往前走有目标”。
可能要再过很久宁浩才愿意承认，拍摄《无人区》时是他人生中最肆意畅快的时候。那年，一个意气风发的导演，带着几个意气风发的演员，在哈密大漠魔鬼城，做了一场浪漫的梦。“那种肆意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。”黄渤看着《无人区》里 4 年前的自己，对记者说。
2009 年，前两部“疯狂”系列的成功，让宁浩有了点底气和自由，做些“不只为了市场”的东西。“如果宁浩完全从商业上考虑，他那时候再做个‘疯狂’最保险。做《无人区》在当时是个挺冒险的想法。这电影也是个挺有劲儿的电影。”和宁浩一路“疯狂”过来的黄渤这么说。
对于 2009 年的宁浩来说，《无人区》是个他等了很久的好牌。
这还得从 2006 年那个夏天说起。那年 5 月的一个晚上，宁浩准备洗洗睡了，这时家里电话响了：“你是宁浩吗？我是中影的赵海城，韩总想见见你。你快点来一下。”宁浩洗了一把脸就出门了，此前中影的门在哪儿他都不知道。当天晚上 10 点多，中影集团董事长韩三平刚看完《疯狂的石头》，他很激动，当即决定找刘德华把版权买下来，然后发行 100 个拷贝，上映。宁浩回忆这在当年是个很大胆的决定。2006 年，一个拷贝的成本是 1 万块钱，陈凯歌的《无极》不过发了 300 个拷贝。
20 多天后，在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《疯狂的石头》上映，用 300 万的成本换来 3000 万票房。韩三平事后很惋惜，觉得拷贝还是发少了——“要是发 300 个拷贝，宁浩你当年就能过亿。”
《疯狂的石头》上映之前，三爷(编注：即韩三平)对宁浩说，“这部电影你赚多少钱，我就投给你多少作为下一部电影的经费。”于是，便有了宁浩马不停蹄的“疯狂”第二部曲《疯狂的赛车》。
宁浩有一个故事库，故事总量大概有 10 多个，并且不断更新、淘汰，以便有合适的项目能立刻上马。但《疯狂的赛车》是宁浩第一次没有从手里选牌，而是另拿起一张牌。“我的出发点变了，不是有感而发，而是从市场角度出发。”宁浩在他的访谈录《混大成人》里这么写道。
这次宁浩干得也不错。尽管很久以后宁浩开始“反思”《赛车》，甚至在不同场合透露出他的不满意，认为这种“应景式”的创作“在类型上成功了，但在创作上是失败的”。但在 2009 年 2 月底，《疯狂的赛车》票房过亿。那一天，宁浩成为内地第四位票房过亿的导演，而另三位是张艺谋、陈凯歌和冯小刚。
就在《赛车》的庆功宴上，韩三平公布了宁浩将执导《无人区》的消息，广电总局副局长张宏森力赞他“接连两部影片都打开了同等投资规模影片的市场新格局，特别是为青年导演起到了巨大的鼓励作用”。那天，宁浩手里拿着一张 50 万的支票对着镜头在笑。这 50 万是韩三平给他的奖金。
这是《无人区》的第一次公开亮相。根正苗红，极尽灿烂。
2009年，筹备《无人区》时，宁浩想做些“不只为了市场”的东西，徐峥还没拍《泰囧》，黄渤尚不是新一代喜剧之王。”在一些传闻中，宁浩在杀青后又带着徐峥和余男杀进大漠，重拍，修改，等待。
《无人区》剧照。黄渤饰演的杀手，话不多，表情不多，他的狠不是因为张扬，而是骨子里带的残暴。
按照宁浩的工作频率，电影杀青，他一边做后期，一边就要着手新故事。2008 年底《赛车》还没公映，《无人区》已经筹备了。
宁浩说，他每拍一套电影，都是要弄明白一个事。在《无人区》中，他想搞明白人性中的善与恶，原罪与救赎。“如果把一个人从城市里脱离出来，扔到一个没有社会的地方会怎么样？”宁浩想用人性做个实验。
2008 年年底，宁浩开始去新疆看景。
“北京奥运会后，新疆时局很紧张，有人建议宁浩去甘肃拍。但宁浩觉得新疆的质感不可取代。转年春天，他就带着那个了不起的剧组杀向鄯善了。”和宁浩一起去看过外景的电影媒体人尚可这么写道。
拍《无人区》时，在“安全”和“牛逼”中，宁浩选择了后者。
在这个“了不起的剧组”中，演员徐峥为了《无人区》在 30 天内减掉了 25 斤。徐峥和宁浩合作的第一部戏是《疯狂的石头》，宁浩本来是想找小陶虹演道哥的女友，剧本被徐峥看到了，他直接来到剧组要求客串个角色，零片酬。后来，宁浩觉得不好意思，临走给徐峥塞了个红包。徐铮对《外滩画报》说，宁浩的剧组非常年轻又严谨，效率很高，“一看就和那些糊弄事儿的不一样。” 那时，徐峥是整个剧组最大的腕儿，所到之处一片“猪八戒来了，猪八戒来了”的小声议论。在客串完《疯狂的赛车》之后，徐峥对宁浩开玩笑说，“下次少于 60 场戏不要找我”。筹备《无人区》时，宁浩给徐峥打了个电话：“你来吧，这次有 90 多场戏。从头到尾就你一个。”
徐峥成为了宁浩的男一号。
在宁浩的构想中，《无人区》是个寓言，他需要一个高度社会化的符号，他首先想到徐峥：“中国很多演员都带着乡土气息，只有从香港、上海这种地方出来的演员身上带有城市文明。”徐峥在《无人区》里的角色是个小有成就的律师，但从他踏进无人区开始，便一层层剥掉城市的外衣。宁浩告诉他：“你就像一条狗那么去演。”
可一条狗怎么演？
而黄渤则挑了杀手的角色，宁浩有点吃惊。此前的合作中，黄渤塑造的多是市井、混混、城市无产者，就算演流氓也是那种难成大器的小笨贼。《无人区》中的杀手，话不多，表情不多，他的狠不是因为张扬，而是骨子里带的残暴。可黄渤本身是个非常温和的人，他身上没有一点杀气。
黄渤成吗？宁浩说他一开始非常怀疑。
为了沾染上无人区的地气，徐峥和黄渤提前两个月就进驻大漠体验生活。徐峥天天跟着一个律师上班、下班，练习骑马，努力减肥。黄渤则和当地的大哥混在一起。晚上，黄渤和大哥在夜总会喝酒，喝着喝着大哥就和旁边的人打了起来，打得满头是血。大哥抹了抹血迹回来接着喝，也不说话。坐在一边的黄渤惊呆了。到了后半夜，大哥对旁边的小弟说：“你去医院看看刚才那个人。”
慢慢的，黄渤有了变化，他对《外滩画报》说：“演《无人区》要做减法，得不断把身上那些外在的东西都抖落掉。”
但黄渤身上还是没有杀气。“杀人成本太高，那就杀猪吧。”黄渤被发去了屠宰场。在《无人区》的纪录片里，黄渤身穿沾着血迹的白大褂，颤颤巍巍地拎把刀站在一口生猪面前，他强颜欢笑：“我一开始觉得我成，可一只猪四五百斤，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，真挺瘆的。”宁浩说，后来黄渤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。4 年后，宁浩还是感慨，《无人区》的这种集体体验生活在今天恐怕成为了奢侈。“在这个娱乐至上的年代，不太可能了。”
《无人区》和“九九八十一难”
在新疆哈密五堡雅丹地貌的戈壁滩上，《无人区》剧组搭建了五十多个场景，既孤绝又荒谬：一个破破烂烂的矮房子上写着“帝豪大酒店”，一个小卖部门口挂上了“卫星电话”的招牌。这种黑色幽默和《疯狂的石头》里黄渤调侃的“名牌儿，班尼路”如出一辙。
2009 年 4 月，剧组第一次组织媒体探班。记者黄峡客回忆：北京到哈密的飞机每天只有一班，飞机很小，一刮风吱吱吱乱颤。下了飞机还要开车很久才能到电影的拍摄地魔鬼城。探班当天风很大，演员巴多的帽子乱飞，剧组光四处追帽子就 NG 了好几次。
戈壁滩上的土非常软，踩上去就像踩进雪地里，在上面行走一天体力消耗极大。宁浩说，拍摄的每一天都是靠天吃饭。变天、高温、大风、沙尘暴，都是他们要对抗的自然力量。但对宁浩来说，有当年拍《绿草地》的那碗酒垫底，片场几乎再无艰难。
做成一件事，需要天时、地利、人和。当年，宁浩拍《绿草地》时基本样样不沾边。景搭好，演员也选好了，资金忽然没了。宁浩和制片人紧急开了会，一边缩减预算，一边给老婆打电话，拿出拍 MV 攒下的 10 万多块全部身家，又折回到剧组。宁浩当时有个特别朴实的想法，无论多难，先把戏拍起来再说。
宁浩身边的人说他挺轴的，做事情不惜力，不偷懒，不取巧。宁浩工作室的前副总经理潘肖至今还很感慨当年跟随宁浩拍 MV 时的经历，有一次宁浩想拍一种带有未来感的东西，可条件有限道具无法满足，宁浩就带着潘肖找了一个自行车修车铺，两人折腾一下午，用车条做了一副带有机械感的手臂。宁浩自己也说：“如果我想清楚了就会去做，不会等到最好的条件出现，也不会计较它会不会有最好的结果。”
拍摄《绿草地》时，宁浩在内蒙草原待了 5 个月。期间事故连连，还没开始拍摄帐篷就着火了。宁浩说：“那时候都邪性了，剧组天天出事儿。我们刚开会说车祸怎么处理时，旁边跑过来一人说，哎，你们又一个车翻了。”后来摄影师杜杰在很久后还能梦到《绿草地》的拍摄现场，全是噩梦。《绿草地》建组时有 60 多人，经历一场事故就逃走一拨人，到最后杀青时只剩下 11 个人——司机提升成了制片主任，道具师做了美术、道具助理做道具、小演员的老师当了副导演。宁浩除了做导演，也经常扛机器当摄影。杀青后，所有人都默默地收拾东西，一言不发。扛到最后的人眼巴巴地对宁浩说：“导演咱回北京再吃杀青饭吧，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儿待了。”
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，宁浩自己贴钱还是把这套电影拍完了。后来宁浩带着《绿草地》到了香港电影节，遇到投资人刘德华，这才有了后来了的“疯狂系列”和宁浩的今天。
“西方从宗教中发展出了原罪和救赎，但我们这儿没有宗教，我们的史诗就是九九八十一难，就是一路闯关打妖精。”对宁浩来说，他走到今天也是经过了打怪模式的锻炼，在战斗中他学会了许多技能，也凭着旺盛的元气一路闯到现在。在一些捕风捉影的问题中，有人一语双关地问宁浩，拍个片子费这么大劲，但最后关头却被另外一些事情绊住脚，是不是有点倒霉？宁浩说他一点都不倒霉，简直幸运：“多少人受过苦都没结果呢，谁不苦呢？但我至少还是有结果，干着自己热爱的事情还能挣钱养家，扔你到美国试试？不到四十岁、不操六国语言你怎么能当导演呢？”
2009年，筹备《无人区》时，宁浩想做些“不只为了市场”的东西，徐峥还没拍《泰囧》，黄渤尚不是新一代喜剧之王。”在一些传闻中，宁浩在杀青后又带着徐峥和余男杀进大漠，重拍，修改，等待。
《无人区》剧照。徐峥为了《无人区》在 30 天内减掉了 25 斤。
《无人区》又“翻车”了
《绿草地》那些艰难的经验，都运用到了《无人区》中。宁浩到了沙漠第一件事就去租了个可以覆盖五十公里的对讲机站，拍《绿草地》时因为手机没信号，曾把一个道具助理忘在了 100 多公里以外的边境。
但在《无人区》这场“与天斗”的游戏中，宁浩还是“翻车”了。
一天夜里，车越开越快。宁浩当时日夜倒场困得不行，他迷迷糊糊间觉得不对劲儿，刚对司机说“开慢点”，车就翻到旁边的沟里去了。“当时车都拍扁了。”所幸人没事。宁浩他们慢慢爬出来，没上路，而是把手机都拿出来照明，避免后面的车辆撞上来。提到这个段子，宁浩调侃道：“我们太有经验了，因为经常翻车。”
但对《无人区》来说，真正的“翻车”，发生在整个片子剪好以后。
2009 年 7 月，《无人区》杀青，但原定于贺岁档公映的《无人区》迟迟不公布档期。11 月《无人区》终于有了消息，宁浩带着徐峥和余男又扎进大漠补戏，重拍。
在此后的 4 年中，关于《无人区》只有传闻。从 2010 年开始，隔几个月就传一次《无人区》要上了，仅在媒体上公布的“上映消息”就有 6 次之多。传得最厉害的时候，《无人区》甚至出现在了各大院线的排片表中，但公映的日子到了，那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到了 2012 年，宁浩的下一部作品《黄金大劫案》都上映了，《无人区》的观众却只有当年看过内部场的不到 50 人。
很多人都觉得这片子肯定没戏了。4 年中，《无人区》只被公开谈论过一次。2010 年底，有人写了篇博客，说活跃在“无人区”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。但很快，这篇博客被删除。现在《外滩画报》的记者再次问宁浩对这种“没有一个好人”的说法有什么态度时，宁浩迅速回答：“没什么态度。”
但宁浩把他的“态度”留在了电影的修改中。
4 年前，《无人区》的剧本还没做出来时，宁浩兴奋地给徐峥讲着他设想中的第一个镜头：“大漠中，一只虫子在爬。‘啪’的一声，它被一只蝎子吃了。马上又来了一只鸡，把蝎子吃了。这时飞来一只老鹰，把鸡叼走了……”刚听了这个开头，徐峥就答应出演。“当时听了这个挺兴奋的，觉得肯定特别过瘾。”徐峥说，宁浩骨子里有种批判精神，而《无人区》是个非常极致的黑色寓言。
但遗憾的是，打动徐峥的这个开场在成片中并没有出现。同样没有出现的还有结尾。宁浩在《混大成人》里说，在最初的设想中，《无人区》的结尾是“毁灭、死亡，所有的终极方向都是死亡。原先余男那个角色是没有力量的，被暴力压制。最后徐峥的死催生了那个女性的暴力，她最终把坏人杀掉了”。
“但那样的东西太不主流了，因为最后解决问题的终极手段是暴力。”宁浩说。在最终公映版中，徐峥杀掉坏人，拯救了余男。余男走出无人区，被主流社会接纳。孩子、阳光、音乐、舞蹈……《无人区》在这些温暖的符号中结束。“既然大家觉得里面没好人，那我就把它再改清楚点，再说明白一点。”宁浩说。
最终，在《无人区》的预告片中，打着“铁定上映”四个字。
